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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凱撒之死

已更新:2018年12月15日


 

發表於《素葉文學》第 65 期 / 1995年


後來,我終於把他殺了。


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 只需一粒糖果。我把他誘到房間來,「卡嚓」是時間的使者,它隱匿在照相機時,沒有人留意它擄去我們數以秒計的青春;現在,它藏在門檻,判斷了生死。但這也不能怪他傲慢,漠視一切,亳不驚恐,因為只有意識到「生」的人才怕「死」,而他,老是那麼討厭,在客廳裡飛簷走壁、廁所內排山倒海,廚房中赴湯蹈火,始終安然無恙,這總令人想在他背後推一把仆倒在地上,教他別盡情行使天賦特權。


我實在已經勸他很多遍了,每次他都在我臂內掙脫,嘻哈笑的用穿著尿片的屁股背著我逃。 沒法了,沒法了 ── 這個決定。


後來,我到處找工作,我寫了一百零八封求職信,直至有人告訴我對「礦工」這類工作而言這是行不通的。幾經辛苦。不顧顏臉,乞求與我有心病的同窗,輾轉好幾趟,我才有機會在地盤工友小休時混進去,向工頭訴說我多需要這份工作,然而他上下打量我,回頭向同僚打了一個眼色,禁不住大笑起來,又把一鐵鏟擲到我跟前,我覺得這是古代武士挑戰的方式,便一聲不哼,接過後便把挖泥機前面的一堆沙石夷平,就這樣,我想是好幾個小時沒有停下來罷。面前已成平地,日落時分,涼風掀起了我的裙,也輕薄已無靠山的沙粒,夕陽也要沉下去了,我再沒聽過有人在我背後議論的聲音。


久而久之,他們故意與我有點疏離,我是一股黑旋風,太陽把我曬得焦褐,成了地盤的標誌,不休地把這山夷平,手臂上結實的肌肉及像上了黑漆的皮膚只能證明我內裡有些東西不變的堅硬。 廿年了,我終於存夠開一家麵包店的錢。開張當天,居民的反應並不見得熱烈,大家都奇怪我獨力支撐店面,不請店員幫忙,更不解為甚麼全店只賣一種麵包 ── 豬仔包。 在麵包店一周年的時候,我已急不及待,把一盤盤的豬仔包搬出店外,在街上派發。他們質疑我的眼神令我沒法不把豬仔包塞到他們的手裡、口袋裡、褲袋裡及嘴巴裡。他們開始四散而逃 ……


我勞役了一天,筋疲力盡,昏然入睡。 他的臉龐竟在地平線上冒起,他幼滑的皮膚無往而不利愈向高處愈膨脹,你們要用你們低等的鼻子去嗅他嗎?用手去撫弄他嗎?他曾是一個滿有自信的妓女,這臉龐的高低抑揚教你無限的欲望在心中燃燒煩躁,你們必招致自毀滅亡之路。


他的臉龐內有心臟,「卜卜」跳動顯示生命,我希望他安息,以他的臉龐作麵包模。我仍不停地支撐麵包店,每天不斷有新鮮的豬仔包出爐,仍積存的舊貨,我把它們擠到窗櫥,面向路人,成本店的特色。


又十載過去了,衛生局常有人來,投訴我店內混亂。 我無計可施,只好以剩餘的一點點錢強把隔壁的店舖也租下來存放舊麵包。 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 …… 我決定再聯絡以前的工頭,聽說維多利亞港有新的填海工程。 那天,我準備展開兩年內的第七次搬家行動,我邊走邊回頭揮手,小凱撒的媽媽向我飛吻道別,他卻只顧啕嚎哭叫,指著我皮箱上的玩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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